著名经济学家张友仁教授的不凡人生

■章云龙

一个学子，他曾是高考状元；一个师者，九十高龄仍带着研究生；一个摄影达人，他留下了故乡不可多得的民国记忆，摄下闻一多、吴晗等学人，成为经典影像；一个学人，他身后留下五十部等身著作……

他，就是北京大学教授张友仁。一个从黄岩走出去的乡贤，一个经济学家，一个革命者，一个改变了中国经济的命运，把中国智慧惠及世界的学人。

一、高考状元

1.出生。1923年11月12日，一个年轻的生命在上虞五夫村诞生了。以后，他不停地随父亲张国华（陆军少将）迁徒于黄岩、上虞、徐州，后来来到了“六朝古都”南京及河南郑州。1929年6月1日，正在读小学的他，亲历了孙中山先生的“总理奉安大典”，目送宋庆龄执绋跟随中山先生的灵车前往中山陵安葬。一路上许多群众向灵车致敬，中山先生的革命精神在他幼小的心灵中产生了难以磨灭的印象。他就是张友仁，祖籍黄岩鼓屿。

2.求学历程。少年的张友仁倾听陈安宝（抗日英雄，陆军上将）向他灌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道理，他曾清晰地记得陈将军教导他要学习班定远、马伏波、岳武穆等的事迹。陈将军告诉他，军人应以战死沙场为荣誉。

1934年，父亲患癌症病故，他考入当时北平最好的中学——育英中学（现北京25中）。次年，他转学到杭州著名的安定中学。1936年初，他在浙江省立图书馆少年部举办的青少年时事竞赛中获得了第一名。

3.高考状元。1936年暑假，在母亲的要求下，他回到黄岩，就读黄岩县立中学；

1939年，初中毕业后升入了高中部学习，1942年10月高中毕业，参加浙江省会考。全班会考集体总分为全省第一名。他和吴全德同学取得全省会考个人第一、二名的成绩，并被保送免试升入所愿进入的任何一所大学。后来，他们都按第一志愿进入西南联合大学学习。该校是北大、清华、南开三校抗战时期在云南昆明联合组成的。

二、名师滋养

他的成长，与其家庭环境有关。尤其是从小接受名师教育，开阔了他的视野。上大学后，名师对其影响更是深远。

1.黄岩县立中学时期。那时该校名师云集。校长是江文炜（从事革命被捕，蔡元培先生专门给浙江高等法院郑文礼院长写信），老师有江翼时（曾任春晖中学校长）、解箴言（科举考试最后一个拔贡）、干人俊（曾任杭州民生中学校长）等。他在《回忆黄岩中学》一文中写到的老师还有：陈熙光、张若云、管观韶、管昌侯、喻信厚、牟思补、赵绳荪、周子序、朱笑鸿、朱希晦、方通良、罗保东、吴文、林子仁、马启义、许雪樵、毛乃琅、吴启政等老师。

2.西南联大时期。西南联大抗战时融合了北大、清华、南开三所名校的优质师资，大师云集。在这里，张友仁不仅修习了如陈岱孙、周炳琳、赵廼抟等名家的经济学课程，也修习了冯友兰教授的伦理学等诸多学科，还旁听了闻一多、朱自清、吴晗、郑天挺、王力、费孝通、沈从文等诸多教授的课，同时，不断听到李公仆、光未然等名家的报告，为他后来学问的精进打下了扎实的根基。

1946年秋，他回到北大，又学习了周炳琳、蒋硕杰、许德珩、樊弘、梁思成等教授的课，毕业时撰写了《亚当·斯密的经济自由学说》，获得了导师、经济系主任赵廼抟教授的好评。1947年，被胡适校长聘任为北大经济系助教。

三、学术大咖

1.北大的评价。“张友仁是北大政治经济学专业的开山鼻祖，在国内经济学界享有盛名。张友仁先生学养深厚全面，著述等身，为中国政治经济学科的开创者。执教期间诲人不倦、桃李满园，很多目前活跃在中国经济舞台上的学者们，都曾经师从张友仁先生，张先生为中国的经济宏图和经济发展奠定了人才基础，同时对中国的经济体制改革和发展起到了重要而深远的影响，甚至改变了中国经济的命运。”

2.学习与研究。1950年，作为中国人民大学第一届政治经济学研究生，他以优异的成绩毕业后，回到北大，负责筹建北京大学最先成立的政治经济学教研室，他兼代教研室主任。这之后，他撰写了许多的论文，在北大第一届科学讨论会、匈牙利中央理论刊物《社会》《人民日报》《学习》《北京大学校刊》等处发表。1956年，参加国务院哲学社会科学规范中的《经济科学研究工作十二年远景规划草案——政治经济学》的制定工作，并执笔起草草案。1957年，参加教育部《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示范教材》编写组，教材1957年始供全国高校使用。这一年，他还撰写了一批论文在《经济研究》《光明日报》《新建设》《北大学报》等报刊上发表。1960年，他参加中宣部组织的《马尔萨斯反动言论选辑》一书的编写和翻译，同年编写了《中国社会主义经济问题》教科书，《政治经济学教科书》《毛泽东同志论政治经济学》《政治经济学反面材料》等书。1962年，北大恢复研究生招生，他是第一批研究生导师，取得了很多成果。

这之后，他撰写了一批关于社会主义经济改革和经济发展的最新研究成果。在北京大学，他开出了“社会主义经济理论发展史”等新课程。1984年，他编写并出版的《政治经济学（社会主义部分）》教科书获北京大学首届优秀教材奖。1985年，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播送了张友仁编写的《在改革的实践中学习政治经济学》一书，同时参加了1949年后第一部《政治经济学辞典》的编写，也为一些著作作序。后来，他又参加《中国大百科全书·经济学》卷的编写工作，并担任“政治经济学（总论）”分支学科副主编。他有50多部著作出版，100多篇论文发表，成就了一位知名经济学家的人生。他先后担任北京大学校务委员、北京大学学术委员、北京大学经济学学位委员、北京市政治经济学学会会长、北京《资本论》研究会会长、北京经济学会总会理事、北京社会科学联合会委员、中国政治经济学研究会理事、中国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研究会顾问、《经济学家》学术委员、《经济科学》编委、英国剑桥国际传记中心荣誉顾问、美国传记研究院研究顾问等一系列职务。

3.出国讲学。1977年、1978年应联合国副秘书长邀请，两度为联合国工作人员讲授“中国的政治和经济”。1982年，应邀到加拿大多伦多大学等10所著名大学旅行讲学，并应邀在加拿大亚洲研究会上作学术报告。1985年—1989年，先后应邀到英国剑桥大学及荷兰、联邦德国、丹麦、法国、美国等大学和研究机构任教或讲学。

4.笔耕不辍。2010年后，高龄的张教授仍笔耕不辍，不时有新作和新著出版。《北大恩师》《北大清华的教授们》《周炳琳文集》……一部部厚厚的著作接连问世，你不能不钦佩，不能不动容。

5.成就卓著。他先后获国务院突出贡献专家，享受政府特殊津贴，获加拿大政府出版奖、陈岱孙纪念奖、君安——北大科学家奖、英国剑桥国际传记中心卓越服务荣誉证书、北大经济学院终身教书育人成就奖、北京大学100周年奖章等诸多荣誉。

四、革命志士

1.西南联大时期。在西南联大这所被誉为“民主堡垒”的大学里，他参加了闻一多教授任导师的西南联大社会科学研究会，学习毛泽东的《新民主主义论》，学习过《论联合政府》，经常能阅读到中国共产党办的《新华日报》和《群众》杂志。

抗战胜利后，昆明学生争民主反内战风起云涌。张友仁参加了著名的“一二·一”运动，他参加和组织纠察队，守卫在联大校门的照片至今被收藏在中国人民抗战纪念馆里。在他撰写的《黄岩中学学生在“一二·一”运动中》一文中，他写道：“《一二·一运动史》中有一段这样写道：‘这时，张友仁等七位同学，他们都住在校新校舍北区24号乙宿舍，他们悲愤万分，下定牺牲决心，从守卫校门等处的第一线换班下来时，在宿舍里各自写下绝命书，在宿舍南边柏树丛前留影纪念，然后又奔赴斗争第一线。’”这张照片现陈列在昆明“一二·一”运动纪念馆中。

“一二·一”四烈士牺牲后，张友仁写下了悼念的诗词，这首诗后来被收集在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一二·一”诗选》中。在纪念“一二·一”牺牲的四烈士灵堂中，他还写了挽词，以黄中校友会名义送上的“尚余遗孽艰难甚，谁与斯人慷慨同”（原孙中山先生的诗句）的挽联，后又参加了四烈士的出殡仪式和公葬典礼，这些照片收集在四烈士纪念馆内。

面对国民党反动派的嚣张气焰，他与同学们自发组织护送闻一多等进步教授的行动。不幸的是，当他1946年7月回北京的途中，传来了闻一多教授被暗杀的消息。他强忍着心中的悲痛，整理出闻一多先生的几篇政治性演讲稿，送给吴晗先生，后来收集在朱自清先生编的《闻一多全集》中。

2.解放战争时期。1946年秋，他回到北大，同时担任《文汇报》《浙江日报》等报刊的通讯员和记者，报道了大量北京学生运动和文教界的新闻，也参加了北京学生反饥饿反内战的游行。

在解放战争进入关键时期的1948年，他积极参加民主青年联盟和中国共产党，从事迎接北京解放的第二条战线工作，动员大批北大教授不要迁往南方而留在北大。

1948年11月，北大50周年校庆，他组织了法政经济记录室展览社会主义和苏联文献，同时利用自己负责图书资料工作的条件，秘密收藏了大量进步书籍。在1998年北大百年校庆时，还可看到有些实物是“张友仁捐赠，赛克勒博物馆提供。”

1949年2月，北京解放后，他参加了北京大学政治课教学委员会，任委员兼政治课教员，开设了“政治经济学”“辩证唯物论和历史唯物论”“新民主主义论”，同时协助赵廼抟主任聘请了薛暮桥、邓拓、王亚南、千家驹、王学文等一批大家。1949年7月见到了领袖毛泽东，这期间，他请到了李达等到北大民主广场演讲。1950年，他协助韩寿萱教授布置了“毛主席在校工作室”“李大钊先生纪念堂”。

五、摄影达人

张友仁先生热爱摄影，在学习、教学和研究工作之余，拍摄了大量照片，其中有不少照片反映了重大的历史事件，具有极为重要的史料价值。

他大约在中学开始开始迷上了摄影，摄下了故乡黄岩、临海等地的许多风光；西南联大时期闻一多、吴晗等教授肖像；北大时期，摄下了赵廼抟教授等许多知名人物的照片。北大专门为他举行了摄影展，现大多照片原件放在北大校史馆等处。

1.故乡风光。故乡是永远的缘。他拍摄下故乡北门的双塔，也摄下友人在庆善寺塔的合影等，成为不可多得的民国时期的故乡影像。

2.闻一多、吴晗等教授标准像。张友仁先生曾写道：“我们笑着和闻一多先生说：‘闻先生我们给你照张照吧！’闻先生也很高兴地说：‘好的。’我们就以厕所为背景，给闻先生拍下了这张没有胡子的历史性的照片。裘昌淞同学手持相机进行取景，我建议采用何种光圈、快门速度和距离。”

“1948年，吴晗先生住在清华大学旧西院12号，8月15日的早晨，我去拜访他，在门外树林中，给他拍了一张照片，记得吴晗先生当时还穿着拖鞋的。后来，这张照片成为《吴晗画传》的封面。”（张友仁《忆吴晗先生二三事》）

3.解放战争时期。他摄下不少国民党军队镇压革命运动时动用的装甲车及学生游行、示威的照片。

4.赵廼抟教授等名人照。赵廼抟教授是先生与夫人张秋舫教授的老师，他多次摄下赵廼抟教授等的照片，成了北大珍贵的影像。

2012年5月4日，北京大学档案馆校史馆联合举办了《转折年代、无悔青春——经济学院张友仁先生珍藏图片展》，在北大学生中引起轰动。

六、故乡情重

1.情系母校。他牵挂母校，多次为母校题词、参加校庆、作报告，并专为母校撰文。如《黄岩中学高春三会考第一是怎样取得的》《回忆黄岩中学》《黄岩中学学生在“一二·一”运动中》。

2.关心后学。他关心年轻人的成长。在《金也书画集》即将付印时，金也写信请他作序，他回信道：“金也先生大著，敢不从命，容我近日详细图之，如何？”他在序言中写道：“在北大经济系教学六十余年，有出息的学生不计其数，但像金也同学这样的编外学生也是让我欣然的。十年树木、百年树人，金也学弟正值盛年，我为他对黄岩文化事业的卓越贡献感到由衷的欣慰！我深信，他将为黄岩的文化事业不断作出新的贡献！”2002年，我的著作《文明的失落》即将出版，先生为书籍作序，后多次专门给我题词，如“千秋笔墨惊天地，万里云山入画图”，勉励我为家乡留下文字记忆。

3.参加柑橘节等。只要家乡需要，他都愿意为家乡出力。一段时期，他每年来家乡，参加柑橘节等活动。领导会见他，感谢他对家乡作出的贡献时，他风趣地说：“我比你们徒增岁月而已，我是黄岩人民的儿子！”

张友仁在黄岩中学校庆上讲话

    张友仁（左）和赵廼抟（中）、周炳琳（右）1954年在燕东园合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