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榜眼喻长霖

■ 喻菊芳喻长霖像。2008年重制的榜眼及第圣旨匾。喻长霖书法。 提起榜眼喻长霖，在黄岩几乎是家喻户晓，因为他地位非常奇特，是我们黄岩唯一的科举级别最高的三鼎甲第二名榜眼。话从清朝光绪二十一年（1895）说起。39岁的喻长霖会试时考中了进士（共213名），殿试时他以渊博的知识、创新的胆识，深得光绪皇帝的赏识，钦点一甲第二名榜眼（状元骆成骧、探花王龙文）。京报到家，黄岩知县关钟衡城楼迎奉圣旨，并代理开贺事务。此时的黄岩，热闹非凡，一片欢腾，从知县到老百姓人人兴高采烈，个个欢喜若狂，有诗云：“满城妇孺迓荣归，人海人山街道围，七岁儿童欣雀跃，八方士子羡鹏飞。”从此这位黄岩科举的顶峰人士，步入人生的辉煌，为黄岩赢得了荣誉，也为黄岩灿烂的文化历史增添了光彩的一页。

今年是喻长霖中榜眼120周年，让我们回忆他的传奇人生，缅怀他的功绩，传承他的精神。

一、喻长霖成才的三个因素

喻长霖于清咸丰七年（1857）八月初一出生在黄岩仙浦喻的一个耕读人家。其父喻西塘，号兴云，道光十二年（1832）出生，为人正直仗义，好学敢为，有责任心，著有《疏竹园诗钞》，世居仙浦喻。咸丰十一年（1861），为了保护村民的生命财产安全，喻西塘设村落防义局，练团兵并筑壕堡防土寇入侵。清同治二年（1863），土寇攻村时有奸细内应，使他们众寡难敌。喻西塘与土寇奋战壮烈殉难，时年32岁。事后，黄岩知县送匾一方，题“成仁取义”，其英烈事绩祥载《浙江忠义录》。此时正在出麻疹、年仅七岁的喻长霖被土寇绑架，这一幕悲惨的遭遇和其父的仁义举动及英烈行为深深地印烙在他幼小的心灵之中，因而造就了他坚忍不拔的意志和不屈服权势的风骨。

母亲王氏是柔桥王棻 （字子庄）之妹，从小熟读经史，贤惠明理，性格刚强，孝姑教子，是一位伟大的母亲。面对劫难，她一方面带长、幼两子到小里桥避难，同时想方设法变卖所有的家产，赎回被土寇绑架的喻长霖，从此一家人全靠她纺织为生。她既要孝敬年逾七旬的婆婆，又要负担教子读书的重任，白天边织布边督促孩子读书，晚上听他们背书。有些戚族见她太辛苦了，劝她辍诸子学业，但她坚持不弃，继续亲授三子经史，要求非常严格。日后喻长霖在回忆诗中云:“回首髫龄失恬时，寒朳课读母为师。青灯断杼论长恨，白发司饔惯短炊。”可见当时生活之艰难，教子之辛苦。为此喻长霖在中榜眼的第二年设席庆贺母亲63岁寿辰，以报养育教诲之恩。当时的相国翁同龢（光绪皇帝的老师，咸丰元年的状元）送来一幅楹联“雏凤神驹天下士，青裙白发女中师”来褒奖他的母亲教子有方，受人尊敬。这是喻长霖成才的因素之一。

帮助喻长霖成才的另外一个人是他的舅父王棻（王子庄）。王棻 （1828-1899年）清同治年间的举人，光绪二十四年受封内阁中书，一生以教育、修志、著书为主，是我国清代著名的经史学者、教育家，为黄岩的教育及乡邦文献的编纂作出过杰出的贡献。他创办了九峰书院，书院藏书达十万卷，为学员提供了丰富的学习资源。16岁的喻长霖就读于九峰书院，作为王棻的学生和外甥，王棻对他特别器重，倍加关心，要求非常严格，除了必读的课文外，还让他主攻词章、训诂和书法，并将自著的《六书古训》尝以授业。这些基础知识为日后中榜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王棻在得知喻长霖中榜眼的喜讯时，赠诗曰：“榜眼乍放眼初明，电报吾甥第二名，为有儒生真事业，不贪温饱负平生。潮从嘉靖甲辰来，三百余年运未开。昨日大廷胪唱后，喜看星彩耀三台。海滨邹鲁久扬芬，讵至熙朝寂不闻，多少英豪齐努力，要修德业奏殊勋。拙生行近古稀年，青眼高歌望后贤，定有异才先后出，不孤老腐久拳举。”正因为有他这位好师长，才能培养出如此的人才。

良好的家庭教育是喻长霖成才的因素之一，但主要还是他靠自身的素质，靠他勤奋好学，锲而不舍的意志和持之以恒、坚韧不拔的毅力。他七岁由母亲寒机课读，到三十九岁中榜眼，一步一个足印，一次又一次艰难地攀登，才到达了顶峰。他十五岁能写诗，第一首诗是游委羽山：“而今何事忽开颜，得意新来委羽山，三十六洞天谁品定，屈居第二亦仙班。我到人间十五年，平生不信有神仙，吾儒自有名山业，留取丹心照大千。”可见他乐观向上的好心态和立志成才的雄心壮志。他二十岁县试考上了庠生（秀才）后，又选拔为廪生（一等秀才）。县试用经古，他写篆文又具有策励上进的内容，人都诧其贤能，当作座佑四箴，说明他具有与众不同的学识和创新的胆识。24岁有了家室，26岁生子，出于对家庭的责任心，他既要设馆教学有份差事好养家糊口，还要用功读书，壮志不移。29岁考上本省举人，但是举人不是目标，他还要奋斗勇往直前，继续攀登。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终于在光绪二十一年（1895）考中了进士，殿试时由光绪皇帝钦点一甲第二名榜眼。这位寒窗苦读三十载，熟读经书10万卷的黄岩人终于登上了科举顶峰。

二、喻长霖的从政历史

喻长霖中榜眼后，任翰林院编修，1896年，为宁海海堤毁坏修复，想方设法筹资围筑六敖里塘（人们为了纪念他为民办好事，称三门榜眼塘）；1897年兼任国史馆协修，武英殿纂修，功臣馆纂修；从事编修清代国史，固有太史之称。“史册留题垂万古，经论拥抱仰千条。”1898年，康有为力推戊戌变法，一向主张改革创新的喻长霖很赞同，但对国家制度的设计却有不同的意见，康有为说：“非变法不能自强，有法斯有人，法是人之祖父，人为法之子孙。”而喻长霖说：“法非人不能自变，有人斯有法，人为法之祖父。”戊戌变法的失败是康有为“有法斯有人”改良理论的失败，喻长霖是正确的。光绪二十七年（1901），喻长霖为台州占山为王的武装头目周坚忠说情，收编为台州总兵余宏亮部属，从此台州人民安居乐业。1900年八国联军攻掠北京，时任顺天乡试同考官的喻长霖提出改设河南开科，能使举子入试，不废一屈科举。光绪二十九年（1903），主张教育救国的张伯熙器重喻长霖的才干和革新思想，向朝廷荐举，任职清宗室觉罗八旗第三学堂和第六学堂提调，教习之职。此后喻长霖从国史编修部入清末高等学校教育。光绪三十年（1904），他接受浙江巡抚聂仲芳聘请，任台州学务学务总理兼三台学堂监督，直至光绪三十二年春回京，为台州教育事业创新改革，培育一批有用人才。回京后，他仍任二学堂原职，兼译学馆伦理教习和浙江两级师范学堂监督，12月赴日本考察，吸取学校教育经验，至光绪三十四年（1908）回国，升任京师大学堂（今北京大学）提调。宣统元年（1909）他任实录馆纂修，京师女子师范学校总理。资政院成立钦选硕学通儒议员和资政院下属宪政会咨询，升四品官衔，赏顶戴花翎，参加制订法规。这段从政历史，成为喻长霖一生仕途辉煌时期。这十四年从政生涯，可用十六字来概括：改革创新、廉洁奉公、不谋私利、一心为民。

三、喻长霖的晚年生活

1911年辛亥革命，清朝结束。袁世凯当权，被推举为内阁总理，他为了网罗人才多次邀请喻长霖出任要职。他了解袁其人，均拒绝，黄冠归里，从事著书以卖文鬻字为生。1914年浙江设立通志局续修通志，因缺少人才三年难成。喻长霖于1918年聘任浙江通志局提调，参与修志。以后几年卢永祥、孙传芳请其出山从政（孙传芳三次到吴山相访），均被辞谢。他只答应在浙江通志局任职，表现出不图富贵、不屈服权势的高风亮节。就在这种困境之下，在1930年（时年73岁）遇台州水灾，他一边为灾民捐款，一边筹集捐款应急，心里想的还是老百姓。晚年的喻榜眼从辉煌的人生跌入低谷，过着清贫的生活，却用29年的时间，完成了十九部经史志著作：《惺諟斋初稿》《台州府志》《两汉学案》《清儒学案》《古今中外交涉考》《清大记事》《国变大略》《说文注合集》《七经注汇纂》《中华治平书》《帝鉴内外篇》《慈迪录》《慎思日录》《九通外纂》《四书文类纂》《经义骄枝》《古今四裔沿革考》《太息危言》《两浙文徽》，还有书札、诗稿、日记字画等，并整理了王棻的《台学统》和王舟瑶同编王棻学术论著《柔桥文钞》，付梓传世。然而他自己的著作中只有《惺諟斋初稿》《台州府志》成书出版，因而有“等身著作堪名世，敞履勋庸笑梦然”之赞诗。喻榜眼擅长诗文和书法，有《澹宁诗集》《惺諟斋诗集》等数十卷。喻榜眼的书法具有中国书法的独特价值与艺术魅力，表现大胆泼辣、张弛有度、流畅自然，让人可领略到书法之美、诗文词联之美，亦可领略到书家积极向上的治学精神和催人上进、使人振奋的精神之美。黄岩九峰公园桃花潭镜心亭的石柱刻有喻榜眼书写的楹联：“何人会得春风意，载酒时作凌云游”，到此游览的人都会立足欣赏。浙江名胜地雁荡山的灵岩寺门两边有喻榜眼作的一幅楹联：右联是“山雁荡，水龙湫，洞石佛，百二峰，拔地凌云，海上名山称第一”；左联是“左展旗，右天柱，后屏云，数千仞，神工鬼斧，灵岩胜境叹无双”。只用66字，便概括了雁荡山的全部胜景。喻榜眼用他的智慧、才学谱写的楹联，为这座名山增添了神奇的色彩。这就是书法、诗文词联之美和独特价值与艺术魅力。喻榜眼用他一生的心血为后人留下了宝贵的精神财富。以上这些著作、字画、日记、书札等，由他的中子喻文涵于1951年交给当时在台州文管会任职的项士元（他是喻榜眼的门徒），由国家保管，成为珍贵的历史文物。

四、怀念榜眼喻长霖，传承他的精神

喻榜眼有三子（喻信厚、喻文涵、喻九思），三女（喻文瑞、喻文辉、喻文），他的子女都是有才华的人才。我的父亲喻文涵是祖父之中子，他经常给我们姐妹（喻菊芳、喻秀琼、喻秀君、喻秀蕖）讲关于祖父（喻长霖）的故事：讲曾祖父（喻西塘）为保护村民生命财产安全与土寇奋战英烈殉难的行为，我们听后都流泪了；讲祖父童年出麻疹被土寇绑架；讲曾祖母的寒机课读，我父亲说他小时候在仙浦喻小叔公（祖父有兄长森、弟长琦）家见过寒机课读图，图中意思是一位织布妇女双目注视机前三个神态不一的读书男孩，图中人物活灵活现，栩栩如生；讲苦读经史10万卷（受此影响我从小读书很用功），到清廉从政不图私利，到有骨气的晚年。父亲说我祖父对子女教育很严格，鼓励子女要自食其力，勤俭节约，清白做人。祖父暮年十分向往田园生活，他始终没有忘记自己是农民的儿子，时刻记挂着要为农民办好事，他希望自己的子孙中有一个能为农民办好事的人。所以我选择了农业，勤奋学习，一心想为农民办好事。1954年台农毕业后，我响应国家建设大西北的号召，来到偏僻的宁夏工作，为这里的果树发展、科技进步作出了贡献，为这里的农民办些好事。政府给了我很多的荣誉和奖励，我获得过十四项科技进步奖，享受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三次被评为感动宁夏人物。我非常珍惜这份荣誉，感谢共产党和这个时代给我的幸福生活，我知道知恩图报，至今仍记得无偿地为农民服务，还教育我的儿孙们爱国、爱党、热爱事业。这也可以了结我祖父的心愿，告慰祖父在天之灵。还可告慰祖父的是他的孙辈和曾孙辈们都是很有出息的人才，遍及全国各地，正在为建设我们强大的祖国作贡献。今年喻榜眼中榜120周年之际，在西安的喻信厚之女喻宝芳一家、在杭州和宁波的喻九思之三子一女（喻克明、喻国培、喻国强、喻国华）来到黄岩和黄岩的亲人（喻文涵之后）一起扫墓、祭祖，并到雁荡山、九峰瞻仰祖父的书法、诗文楹联。

我祖父的一生可以这样概括：坚忍不拔、持之以恒的意志；勇于创新、力求改革的胆识；廉洁奉公、不谋私利的品德；洁身自爱、清白做人的准则。从而形成的40个字的榜眼精神，是他留给我们最可贵的财富。在喻长霖中榜眼120周年之际，我们喻氏后人要和黄岩人一起，要学习他的精神，并将之传承发扬光大，为实现中华民族复兴的中国梦而努力奋斗。

（作者系喻长霖孙女）